王睿觉得这是句典型的客套话。凡是看到外婆那身破衣烂衫的人,都会对她目前的状况一目了然——她现在就是个靠要饭为生的老乞丐。
“我吗?你看呢?”外婆大大咧咧地反问,但口气已经不像先前那么随便。
“我看您的气色还不错……”郭敏笑眯眯地说。
“好了,她还有事呢,我们去吃饭吧。”母亲挽住郭敏的手臂,想把她带进饭厅,但后者却没动弹。她对外婆说:“我记得过去在您家的院子里,您还教我们怎么用柠檬汁做护手霜呢。您还跟我们说,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,跟我妈说得一模一样,只不过,她没您那么能干!”
“柠檬汁护手霜啊,你的记性可真好。可惜……”外婆仰起满是皱纹的脸,老态龙钟地摇摇头,“可惜……”她又说了一遍,现在的她锐气尽失,仿佛瞬间跌回到了那个散发着柠檬香的庭院。
“是啊,都这么多年了……”郭敏低声道。
“汤都凉了——”母亲的声音像钢针一样插了进来。
“外婆,我们去花房吧,你不是说要去看那里的花吗?”王睿又适时插了一句,她看见母亲朝她投来赞许的一瞥。
“那、那我们就下次再聊吧。”郭敏朝外婆深切地点了点头,忽然,又好像想到了什么,她朝里屋喊:“莫兰,把我的包拿来。”莫兰是郭敏的女儿,比她妹妹王苑小八个月,今年十五岁。
不一会儿,莫兰就给郭敏送来了包。郭敏从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钱包。
“郭敏,你想干什么?”母亲皱起了眉头。其实谁都能猜出她想干什么。
郭敏从钱包里掏出三张百元大钞和两张花花绿绿的票子递给外婆。
外婆不知所措地接了过去,却没立刻说话。
“好久没看见您了,也没什么送您的,这些钱您收着,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,至于这票子嘛,”郭敏脸上显出几分羞涩,“是我老公医院的点心票。我老公那家中医院,一个月后要开张了,您凭这两张票子,可以在开张那天领到两份用薏米、山药和大枣做的杂粮糕……”郭敏还想说什么,却被母亲朝里一推,“你干什么呀,舒宁……”郭敏朝母亲白了一眼。
“你这是在干什么?施舍吗?”母亲把郭敏推进了饭厅。王睿听到郭敏在半开玩笑地数落母亲:“舒宁,你妈是你的仇人吗?你不孝敬你妈,我孝敬一下也犯法了?”
走廊里很快就只剩下王睿和外婆两个人。外婆现在已经清楚显露出一个七十岁老人才有的疲态。她徐徐坐倒在地板上,长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,整个人就像一坨从水里捞起来的霉干菜。
“好吧,那个破花房在哪里?”她问道,一边在口袋里窸窸窣窣地摸索,好半天才摸出一小瓶酒来,喝了一口。
这时,莫兰从底楼的厕所里走了出来。
莫兰用眼神跟她打了个招呼。她照例也朝对方微笑。
“跟我走吧。”她打开了房门。
外婆缓缓从地上爬起,她的腿看上去风湿犯得很严重,摇摇晃晃根本站不住,一个趔趄,差点摔倒,那个酒瓶滚落在地板上,莫兰将它捡了起来。
“给您。”莫兰把酒瓶递还给外婆。
“你是谁?”外婆睁着一双醉眼盯着莫兰。
“我们该走了。”王睿催促道。现在是晚上七点。再过三刻钟,妹妹王苑就会经过附近的佛前河。今天她去参加英语口语比赛的赛前培训课,根据以往到家的时间,七点四十五左右,她一定会路过佛前河。所以,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在七点四十五分之前完成。这是她早就计划好的。她不想有任何闪失。
外婆抓过那个瓶子,朝莫兰咧开嘴笑笑,“你是郭敏的女儿?”她又问。
“是的。奶奶您好!”莫兰娇滴滴地答道。
王睿不耐烦地盯着外婆的背,真想上前拽着她的衣服,把她扔出门去。但她提醒自己,越是在这种时候,越是要冷静。她不能得罪这个讨厌的老太婆,更不能轻易去碰她的衣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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